陳雪
人妻日記38
昨晚早餐人下班時提了一個大袋子，我問她是什麼，她說，給你的禮物。
哇，有禮物耶!我興奮地接過來，打開一看，是三大罐燕麥奶，沖泡式的，像大罐奶粉。
多年來我早餐都喝這個，因為手痛自己提不了，這些年都是早餐人去有機店買的，以前喝隨身包，老想著應該買罐裝比較環保，這次因為搬家忙碌，缺貨近一個月了。
⋯⋯ 雖然不是什麼浪漫的禮物，卻覺得很窩心，她沒說什麼甜蜜的話，只說，<這樣早餐你就有熱熱的東西喝>。
自小，父親嚴肅沉默，母親溫和開朗，父親急躁，母親溫吞，往往是父親生氣不發言語，母親靜靜地承受，我沒見過父親對母親說什麼好話，他們是戀愛結婚，結婚時還因為相差三歲遭到家人反對(好奇怪的理由)，父親一生氣，我們就緊張，父親對孩子有不滿，絕不直接說，總是母親夾在中間，讓她來傳話，母親人生字典裡大概沒有一個壞字眼，她會等到風平浪靜時，委婉說出。或者根本就自己吞下肚，苦笑著說，你爸就是那樣。
父親生來一雙大眼，母親則是瞇細細的鳳眼，父親有眼疾，每次開車都由母親做導航，常可聽見母親戲劇性地喝喊，<小心>，<紅燈!><路邊有狗><有一隻鳥飛很低>，父親常笑罵，光注意那些小事!
我沒見過父親給母親買禮物，從來沒有，最常聽見的是父親給母親吐槽，每次回家，母親眉飛色舞對我們講述任何事(她講起話來手勢多，語調特別誇張)，父親就在一旁偶而評論<哪有這麼誇張>.
記得母親說到他們的戀愛，總會說起當年父親約她去看電影，回程途中穿過一個暗黑竹林，母親總愛說她當時如何堅持，<不要載我去黑黑的地方，不然我就跳車>。我更記得母親在婚前已經知道父親眼睛不好，恐有失明之虞，她幾乎是帶著壯烈的心情如此說，<我可以捐一顆眼睛給他>。
很久之後，父親仍保有他的視力，但母親真的成了父親的一隻眼，他們是最互補的伴侶，生活仍有大小磕磕碰碰，父親說，<你媽現在脾氣很不好>，更年期使母親有了罵人的情緒，我總看見母親從各處攤位拿回熱茶熱湯或什麼小吃，她會嚐一口然後遞給父親，<這個很好吃，你一定要吃看看>。
現在我才知道，我一直喜愛沉默的人，原來是受了父親的影響，我以為我更喜歡溫柔的人，但其實不是，我老是抱怨她固執，嘴不甜，但是我非常信任她，因為我見過那樣堅硬的溫柔，如果是媽媽，她會說，這個有擔當。
Search